游走灰色地帶,花樣競相翻新
廣西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市級領導對半月談記者說:“過去送錢、送卡,但現在有些人覺得有風險,怎麼辦?他把這個專項給你,會安排一個他熟悉的設計院,到你那裡去象征性地弄弄設計,或者搞搞調研,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合理合法地將原本不敢要的紅包,變成了設計費、調研費。有的甚至直接介紹自己熟悉的公司去做這個項目。”
浙江一位知情者透露,近年來一些地方流行所謂的雅賄,送石頭、送字畫。一幅名人字畫動輒百萬,為了規避紀檢部門檢查,一般對名人字畫不裝裱,這樣就構不成行賄。個別地方為了能夠准確地掌握相關領導的行蹤,甚至開始給相關領導家庭免費提供保姆,把這些實權派干部的家務活全包了。
河北某貧困縣縣長向半月談記者講述了自己跑補助的親歷。有一年,他爭取一筆項目資金,但主管處長“嚴肅認真”,他便托人打聽了解處長媳婦的喜好,以及孩子在哪個學校念書,並派熟人和秘書專門“做工作”。當得知處長媳婦喜歡某一品牌的高檔包后,他一下子買了五個不同顏色的送去。他還委托一位在中學教課的老鄉給處長孩子專門“照顧”,購買各類學習資料,並有意讓孩子將信息透露給他父親。
如果說停留在灰色地帶的暗中交易“猶抱琵琶半遮面”,那麼赤裸裸的受賄行賄則表明部分專項補助資金成為腐敗分子進行權力尋租的“唐僧肉”。
家中兩枚廢棄的炮彈殼裝滿了收受的100余萬元贓款,而受賄資金主要來源是利用自己掌握湖南農村公路建設、交通扶貧等與專項轉移資金直接捆綁的項目計劃安排權力。湖南省檢察部門最近披露了原湖南省公路運輸管理局副局長、省交通運輸廳計劃統計處副處長陳京元受賄案的案情。因為掌握審批大權,陳家的新房裝修,都有一批趨之若鹜的鄉鎮黨委書記主動替他操心。
像陳京元這樣利用手中審批權力尋租的人,並非個別。部分專項轉移資金從國家部委到省、市、縣、鄉乃至村,面臨層層截留、雁過拔毛的風險。
壓力山大,“跑部”實屬無奈
一些基層縣鄉領導反映,地方之所以要爭跑上級專項補助,主要是基於發展壓力、政績壓力。
江西一位縣級領導告訴記者,在一些地方,跑到了專項轉移支付就意味著當地經濟發展有了資金,有了增長點,也有了政績。“要搞經濟建設就得往省裡跑要資金。你不跑,別的縣跑到了手,那我這個縣發展會落后。”
廣西財政廳一位負責人表示,許多地方寧可跑一個專項轉移支付項目,不願引一個企業。道理很簡單,對市級財政而言,引來一個百萬元的專項轉移支付項目,意味著實打實有百萬元可用,而費很大力氣,引來某個企業,按年納稅百萬元計,留給市級財政的稅收,有30萬就不錯了。在當前這種考核體制和政績觀作用下,跑專項比拉一個項目更容易,來得更快。
浙江某縣一位財政局副局長透露,該縣主要領導不僅要求財政部門去跑,而且要求其他各部門都要往上級部門跑,像招商引資一樣,列入政績考核。當地一名涉農部門的副局長因近年爭取到6000多萬元專項補助,被提拔到一個實權部門任正職。
革命老區廣西百色市一位基層干部說,一個部門爭取到的資金越多就越受到贊揚,受到重用﹔如果比別的縣少,就面臨調整,位置就不穩。他告訴記者,一個管農村低保工作的民政局長,因為嚴格把關,一年之內本縣低保人數銳減了50%,指標少了,國家財政補助資金少了,這引起了主管領導和上級業務部門的不滿,局長崗位不久就換人了。
也有一些地方跑專項,是出於生存壓力。這些地方的財政基本屬於“討飯財政”,如果不去上面跑要專項補助,一些縣市財政就會“揭不開鍋”。江西某農業大縣財政局副局長告訴記者,以自己所在縣為例分析:2012年這個農業縣財稅收入為15.02億元,實際可用財力為11.56億元,而同期縣財政支出為19.16億元,7億多元缺口要完全依靠上級財政轉移來平衡預算。現在中央嚴禁地方出現財政赤字,而縣裡要保吃飯、保運轉,壓力越來越大,因而向上面要資金跑項目更為頻繁。
這位縣財政局副局長說,他們每年都往省裡和中央部門跑,一旦出變故,財政預算平衡就麻煩了。這意味著農口不少部門經費要泡湯,一些事業單位人員收入要縮水。
由於財政轉移支付帶來的巨大好處,一些地方出現了爭戴貧困帽子的現象。有的原本屬於“吃飯財政”的貧困縣,近年隨著轉移支付資金的注入,經濟快速發展,但總以各種理由“拒絕摘帽”。浙江一名不願“摘帽”的縣領導說:“如果縣裡失去上級各種專項轉移支付待遇,每年縣裡就要減少2億多元資金,這是一筆不小的損失。所以,還得年年跑,月月跑。”
河北一位市領導對記者感嘆:“自己原來是不屑於‘跑部錢進’的,還為此批評過一些縣鄉干部。可是上面專項資金給誰都行,你不跑不送,就得不到更大支持,這種大環境還得適應,除非從中央建立機制將這種風氣遏制住,使潛規則失去市場。”(記者 王勉 張濤 謝雲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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