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稅專家蔣洪最近開始研究反腐了。今年兩會，這位全國政協委員、上海財經大學教授准備的發言稿裡，講的不再是預算透明、三公經費“一個個小點”，而是如何治理腐敗這個“大話題”。
盡管沒有獲得在人民大會堂發言的機會，但蔣洪把這篇名為《隻有民主才能根治腐敗》的發言稿發到微博后，已經被轉發6000多次。有人笑稱，“相當於坐在會場裡的每個政協委員都聽了3遍”。“這一年來，反腐是黨和政府下力氣最大的事情之一，也是社會最受關注的事情之一。反腐為這場改革開了個好頭。”蔣洪說。
有相似感覺的，還有全國政協委員、陝西省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鞏富文。他記得，“前兩天看報紙上有調查，反腐敗已經成為兩會最關注的話題了”。兩會召開前夕，中國青年報曾對85名全國人大代表進行過一次調查，結果顯示，近7成受訪代表關注反腐，排在第一位。“隻有把這顆毒瘤切掉，改革才能進行下去。”鞏富文說。
過去一年，在反腐交出的答卷上，全國4萬多名公職人員受到政紀處分，其中1萬多人被開除公職，112名重要官員落馬。因涉嫌違紀違法，14名全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的名字消失在參會名單上，這是自2003年3月以來最多的一次。
數字之外，更多人在細節中感受到了反腐帶來的改變。此次到北京參加兩會，蔣洪注意到，工作人員特意告訴他們，房間裡的飲料和點心，不是賓館送的，而是會務組准備的，“換句話說，這不是別人送的，是嚴格執行八項規定的”，在場的委員聽了“都會心一笑”。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酒店協會副會長王寧在小組討論上透露，八項規定出台后，全國75%的五星級酒店營業額下滑20%∼30%，一些酒店甚至提出主動“降星”。五星級酒店的“尷尬”也體現在政府工作報告中的一個數字裡：去年地方公務接待費用下降了26%。
全國人大代表朱良玉早上經常去公園裡跑步，公園裡的大爺大媽湊在一起，就會聊“誰誰跑官啦，誰誰以權謀私啦這樣的八卦”。最近，他發現這些老人湊在一起討論的內容，變成了“打老虎”的新聞。
“這一輪改革中，可以說首先在反腐上形成了共識。”全國政協常委、復旦大學教授葛劍雄說。
今年年初，習近平總書記這樣界定反腐敗斗爭——要有“以猛藥去疴、重典治亂的決心，以刮骨療毒、壯士斷腕的勇氣”。李克強總理也曾在國務院廉政工作會議上提醒與會人員：“如果我們不能有效遏制和解決腐敗問題，加強反腐倡廉建設，政府就會失去公信力，人民就不會相信我們能把其他事情辦好，我們的一切工作和努力都有可能付諸東流。”
“關鍵在於，你想領著大家走，領不領得動？大家願不願意跟著走？”全國政協委員、中央黨校黨建教研部主任王長江說，“改革在和危機賽跑，你必須跑得過別人對你的信任。公信力的問題不解決，其他一切宏圖都沒有意義。”
“首先從反腐開始，是最好的選擇。”王長江說，“目前干部作風和腐敗問題是老百姓最關心的問題，這是最容易凝聚人心、最容易走得通的一條路。”
過去一年內地的反腐，讓全國人大代表、香港廉政公署前專員羅范淑芬想起40年前的香港。“當年廉政公署也是從執法開始，先有震懾力，先壓制，讓人家不敢貪，再不能貪，再不想貪。”她說。
在全國政協委員邢吉華看來，反腐不僅能為改革破局，而且能為改革贏得機會。“反腐敗工作對改革有促進作用，案件出現后，觸動高層和社會反思：這個權力設置到底合不合適？很多改革就是這麼‘倒逼’出來的。”他說。
盡管反腐在去年交出一張寫滿數字的答卷，但有評論擔心，這種自上而下、帶有一定“運動式”和“指示性”色彩的反腐，能否持續下去？“我們反腐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如果是特定的對象，那目的可能已經達到了，但是如果要從根本上鏟除、杜絕腐敗，保証公權力依法行使，保証政府向人民負責的話，那就要深入到制度反腐。”蔣洪說。
“現在提‘沖破既得利益的藩籬’，這是下了決心，但必須走到建立制度的軌道上，硬仗還在后面。”王長江說，“腐敗現象就是權力的濫用，所以必須管住權力，管住權力就是管住干部。干部任用制度怎麼改革？如果還是這樣一種任用制度，那就相當於一塊肥沃的韭菜地，割了一茬又一茬，沒用！必須要動真格的了，從治標到建立反腐倡廉機制，再到整個政治體制機制的改革。”
一個值得注意的變化是，最近去外地講課，如何制約權力這個話題已經成為王長江單獨要講的內容。“過去他們更多認為這是更高層的事，‘自己最多就是弄得廉潔一點’。現在，他們有這個需求了。”（王晶晶 向楠 林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