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喆 女,1953年生,上海人,哲学博士,中央党校教授,1989-2001任职于上海社科院法学研究所,1998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哲学系获哲学博士学位,2001年调到中央党校,现任中共中央党校政法部人权研究教授、博士生导师。知名反腐专家
4月27日上午11时,一场数百人参加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殡仪馆兰厅举行。
花圈挽联上的署名,记录了这场仪式主角不同寻常的身份。
送花圈的有中央政法委副秘书长徐显明、中国法学会副会长张文显等,足见逝者在法学界的地位与分量;多个挽联上署着不同名字却有着相同的称谓——“学生”,因为要告别的,是一位桃李满天下的博士生导师——中共中央党校政法部教授林喆。
在更多人眼里,她是国内最著名的反腐败研究专家。但凡关注反腐话题的,无人不知“林喆”这一名字。
媒体人都很喜欢她。“她曾无数次在我们媒体需要支持的时刻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学界经常在最需要发声的时刻却万马齐喑,而此时,有一位学者,她能毫无畏惧,毫不计较个人得失地坚持说正确的话,这样的人并不多。”一位媒体人在得知林喆去世后如此追忆,并感慨:“如今,这样的人,又少了一个。”
反腐败专著出版中断
4月23日上午11点多,电话铃声响起。
“师姐,林老师病危了。”师妹的声音已是哽咽。
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未及消化,几个短信、电话就密集而来,都来自同门,诉说着同样的悲伤。
大家都在往医院赶,却谁也没有见到林喆最后一面。
二炮总医院的医生宣布:“按照第一次抢救的时间来算,死亡时间是12:30”时,《法制日报》记者就在现场,却不忍心发出自己授业恩师离世的新闻稿。
62岁,便终其一生。这样的离去太过匆忙,谁都始料不及,何况“她的身体和她的精神一样,一直都是健康阳光的”,她的同事王立峰在28日中央党校政法部召开的追思会上说。
连她自己都不曾有过心理准备。2月4日,是林喆的生日。就是在这一天,她因为脑瘤在二炮总医院接受了手术。
于她,这场手术只是研究工作的暂时中断。一本反腐败专著的出版已列入今年计划。术前一个月她刚与出版社签订了合同。
在住院期间,她还在为新作谋篇布局,“她说,住院期间没有笔和纸,只能在头脑中想象出笔和纸,把问题的要点‘写’在想象出的纸面上。”李天昊说。
李天昊是林喆所带的最后一名博士生,他入校时,林喆刚好60岁,此后将不再招收博士生。他被当做关门弟子悉心培养,但“猜中了这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的故事发生了。他已不可能从林喆手里毕业。“天昊,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出来的。”话犹在耳,师生已是阴阳两隔。
术后的颅内感染,让林喆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昏迷不醒,直到离世。一向爱说爱笑的她,在离世前的两个多月里,却无法向最放心不下的的女儿交待些什么。
一道手术室的门,永远阻隔了学生们再见老师的愿望。手术后的她,被直接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几个学生常常来看她,却只能远远地守望祈祷。再见她时,已是从重症监护室到太平间的路上。
一种真正对党负责的态度
亲人、学生、朋友的哀悼自不必说,对于法学界乃至整个中国社会而言,都是一种损失。
中共中央党校副校长李君如在吊唁林喆时留言:“林喆走早了。女儿、学生需要你,反腐、法治需要你。走早了。”
“这位最早提出权力腐败与权力制约理论的法学家,却在‘全民反腐’来临的时代,永远离开了我们。”《山东法制报》如是说。
近几日,漫天而来的悼念都为林喆作为反腐败研究专家而来。在中国反腐事业如日中天,她的理论有的已被实践,有的尚在力推反腐进程中,她此时的离去更是蒙上了悲情的色彩。
无人能否认,林喆是国内最早涉足反腐研究领域的专家之一。几乎所有的法科学生,所有以权力为研究内容的学者,都必然要从林喆的面前经过。
上个世纪90年代初,她就敏锐地触及到了权力腐败这一敏感话题。在写就了《权力腐败与权力制约》书稿后,经五年后才有出版社敢出这本书。这本描述权力变异和腐化过程的书,成为难得的学术经典,多年后的今天,这本书已经有过多次再版。
这本书,也奠定了林喆反腐学术生涯的基础。在这之后,她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入到权力腐败研究中,越来越多的反腐著作问世。
“她每年都发很多学术论文,而且每篇影响力都很大。”她的同事肖立辉说。
中央党校政法部常务副主任卓泽渊教授对她的评价是“非常聪明”,“智商极高”,且“特别勤奋”。
勤奋,这是每一个中央党校政法部的人在提及林喆时都要用到的词语。除了勤于著书立说外,她的勤奋用中央党校政法部主任张恒山的话来讲,还“很有特点”。
一个众人皆知的例子就是,林喆无论开什么会议,其所做的笔记是记得是最详细的,“如果将她的会议笔记整理出来,那将是中国法学界的珍贵资料。”张恒山说。
在这背后,是她对于真理的热爱与执着追求。她所带的2009级博士生张钢强说,“她认为对的,就勇敢地坚持,从不怕得罪人。”
她最早提出对于裸官的治理。她抛出的一组数据,即“截至2005年,我国共有裸官118万人,而同样是截至这一年,共有4000名裸官外逃,共带走了500亿美元”,曾掀起轩然大波,惹得一些人对其研究加以干预,但是她坚持了下来,并持续不断地发出声音。“这是一种真正对党负责的态度。”政法部主任张恒山说。
无怪乎李君如用了这样的评价:“你用行动注释了‘我是党的女儿’”。
至死没有学会人情练达
在生活中,林喆绝对是一个非常“鲜活”的人。
她不吝于将自己的成长经历与人分享。从她去年出版的自传体散文集《哲人之路》来看,她也曾有过少女时代的追星,“至今我还保留着达式常当年送给我的一颗蓖麻子和于洋的签名本。每每看到它们,就会想起当‘粉丝’的日子。”
她甚至还曾报考过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认识明星后,我整日埋头创作,写电影剧本。”
不熟悉她的人或许难以想象,这样一位治学严谨、以反腐败为研究主题的学者,心中始终住着一位少女。她会因为丢了一枚漂亮的胸针而伤心不已,又会因为失而复得而立刻绽露开心的笑容。
她喜欢穿着色彩亮丽的衣服,扎着两根麻花辫,永远给世人呈现出最美最活力的一面。
她在上电视台节目之前,会兴奋地通知熟识之人,并反复询问身边人自己是否已经足够漂亮。
她的另一名博士生张伟强则说,“林老师天真、率直与真性情,活得出‘自我’。在一个错位与颠倒弥漫的世界上,这是一种令人羡慕但却并不容易的生存态度和方式。”
林喆是个透明人。“她想什么就立刻说出来了,从来不会掩盖自己的心思。”中国海洋大学特聘教授桑本谦说。他是林喆的第一位博士生,如今已经成长为法理学界颇具权威性与知名度的学者。
所有和林喆打过交道的人,都会为那种简单与真诚而感到舒心。“我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和她聊天,因为根本用不着察言观色。”桑本谦说。他在写给林喆的悼文中说:“竟然直到临死之前您也没有学会世故老成和人情练达。”
林喆的人缘极好,因为谁都不能拒绝“真善美”。
林喆曾经梦见过自己的离开。在《哲人之路》里,她记载着“我感到自己的灵魂从体内渗了出来,沿着楼房的墙壁慢慢上升,最后在空中停住,俯瞰大地。我想,这可能就是灵魂出窍。此后每当我面对朋友或亲人的遗体,都不会害怕,都会觉得他的灵魂正在天上看着人们,此时我总会轻轻地说话,而且坚信他会听见。”
若她的灵魂此刻正在天上看着我们,不知她是否能听到失去她的人们正在诉说的心声:“这世上有你时真好!”(记者张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