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正迷失的發展“航向”

藍天碧海，游人如織。今年“五一”假期，海南三亞旅游持續火熱態勢。5月5日，據三亞市旅文局統計數據顯示，三亞景區景點、椰級鄉村旅游點假期共接待游客72.39萬人次，同比增長819.37%﹔三亞市進出港旅客量58.71萬人次，同比增長259.47%。

熙攘熱鬧的三亞市區，三亞河蜿蜒流過，在三亞灣度假區陽光海岸靠近鹿回頭東段、鳳凰島東南側順勢入海。島外西南側，一座建於上世紀60年代的燈塔矗立在一片礁石上，守望潮起潮落，雲卷雲舒。

燈塔和礁石旁，鳳凰島二期圍填海50多公頃造成的巨大“刀疤”已被全部拆除。遠遠望去，帆影點點，一艘艘往來穿梭的船隻在海面上帶起一道道白浪。

沒有環保就沒有自貿港

海南省是我國唯一的熱帶省份，也是我國最大的經濟特區，擁有全國最好的生態環境。青山綠水、碧海藍天是海南建設發展的最大本錢。

2013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海南考察時強調，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希望海南處理好發展和保護的關系，著力在“增綠”、“護藍”上下功夫，為全國生態文明建設當個表率，為子孫后代留下可持續發展的“綠色銀行”。

然而，在推進三亞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有些人卻迷失了“航向”。鳳凰島二期項目違建及整治不力就是典型案例。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立足職責職能，對此展開了深入調查。

三亞市鳳凰島項目原為白排國際客運碼頭和人工島工程項目。鳳凰島一期填海36.53公頃，形成1號人工島，2003年竣工后，附近海岸線明顯出現了沙灘退化現象。

在此情況下，有些領導干部依然為了“政績”，加快二期開發建設，使得立項、規劃、審批、建設各環節，都存在違規違法問題。2016年，歷時約兩年，鳳凰島二期主體填海完成，形成2號人工島，佔海49.96公頃，1、2號人工島連接線佔海1.12公頃。

“鳳凰島填海項目以國際客運港和郵輪港名義取得海域使用權，但實際主要用於房地產和酒店開發，由於填島造成水流變化，三亞灣西部岸線遭到侵蝕，為修復岸灘不得不斥巨資對三亞灣進行人工補砂。”2017年底，首輪中央環保督察實現對全國31個省區市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全覆蓋。正是這輪督察，發現了海南一些地方違規圍填海進行開發等生態環境問題，鳳凰島項目被點名批評並責令整改。

對中央環保督察反饋的問題，本應“一項一項整改、一項一項驗收、一個一個銷號”，但幾年時間過去了，整改進展並不順利。

2019年下半年，中央第三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對海南開展第二輪中央環保督察。新一輪督察，既查生態環境違規違法問題，又查違規決策和監管不力問題﹔既查不作為和慢作為，也查亂作為和濫作為。

2020年5月，中央第三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向海南反饋督察報告時指出，在違法圍填海問題處置方面，動真碰硬不夠，尺度把握不一，個別圍填海項目甚至繼續違法違規建設。

督察組發現，鳳凰島二期的違規建設，造成三亞灣岸線侵蝕、沙灘退化，阻礙三亞河入海口的通暢，致使污染物積聚，嚴重污染水體，也導致三亞灣海域珊瑚礁系統嚴重破壞。

“航向”迷失，損失慘重，教訓深刻。

在鳳凰島二期項目建設上，海南省政協原副主席、時任三亞市市長王勇違規推動填海項目，並且造成了嚴重的后果。在鳳凰島二期圍填海問題整改上，海南省委原常委、三亞市委原書記童道馳對中央環保督察整改要求陽奉陰違，甚至公然對抗。兩人因嚴重違反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且存在其他嚴重違紀違法問題，先后被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立案審查調查，最終受到黨紀國法的嚴肅懲處。

海南以生態立省，自貿港建設必須符合海南發展定位，走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路子。沒有生態環境保護，就沒有海南自貿港，在生態環境保護上，決不能掉以輕心。

迷失的“航向”必須校正。調查發現，有的黨員領導干部仍然沒有認識到綠色發展的重要性，仍然舍不得放棄以生態環境為代價的發展模式，個別人還與相關企業存在利益勾連，導致貫徹落實黨中央重大決策部署打折扣、搞變通，致使人民群眾獲得感受到嚴重損害。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針對鳳凰島二期項目反映出的問題開展政治監督，向海南省提出紀檢監察建議，督促海南省不折不扣地落實中央環保督察組整改要求，盡快拆除違建項目，並對整改落實情況持續跟蹤監督。

下定決心拆除鳳凰島二期違建項目

2018年4月13日，在慶祝海南建省辦經濟特區30周年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宣布海南建設自由貿易港，強調海南要牢固樹立和全面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實行最嚴格的生態環境保護制度，嚴格保護海洋生態環境。

2021年，海南省公開第二輪中央環保督察整改落實情況，明確以強烈的責任擔當破解瓶頸難題，動真碰硬狠抓圍填海問題整改。

怎麼整怎麼改？拆比填難得多，是留還是拆？……算著眼前的經濟賬，有人覺得拆了可惜。然而，算清政治賬、生態賬和更長遠的經濟賬，就必須徹底整改、堅決拆除。

海南省委、省紀委監委堅持全面從嚴治黨首先要從政治上看，全面部署、全力推動、全程參與，把做好中央環保督察整改、以案促改作為踐行“兩個維護”的實際行動。

海南省委、省政府成立了省生態環境保護督察整改工作領導小組，全面指導部署中央生態環保督察反饋意見整改工作，統籌協調解決重大問題。將包括鳳凰島二期在內的7個圍填海問題納入《海南省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對海南生態環境保護重要批示精神專項整改方案》，以集中攻堅形式推動重點問題整改。

經多次研究論証，針對鳳凰島項目存在的嚴重違反規劃、破壞海洋生態等問題，整改方案明確要求鳳凰島二期違建項目全部拆除、恢復原貌。

思想認識能否到位，直接決定著黨中央決策部署能否不折不扣落實，直接決定著整改的力度和效果。海南省紀委監委高度重視鳳凰島二期整改，要求三亞市統一思想、排除干擾，把違建項目整改作為“一把手”工程來抓。

海南省生態環境廳監察二處處長蔡永宏參與了鳳凰島二期整改督察工作，在他看來，整改工作中最難的就是統一思想。“統一思想之后，抓落實就是努力干活。”

蔡永宏告訴記者，就整改緩慢問題，省生態環境保護督察整改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曾公開約談三亞市政府，著力推動責任落實。三亞市政府全盤接受，主動作為，立行立改，切實增強政治自覺和行動自覺，不折不扣抓好整改。

按照中央環保督察整改工作要求，鳳凰島二期填海工程形成的人工島要全部拆除，包括2號人工島及與1號人工島之間連廊段，預計拆除工程總量約607萬立方米。以一個標准游泳池容積約2500立方米計算，這相當於要挖出2400多個游泳池。

面對難啃的硬骨頭，三亞市委、市政府成立了由黨政主要領導任雙組長的生態環保督察整改工作領導小組和鳳凰島項目整改指揮部，市紀委書記任監督組長，督促編制整改拆除技術方案，以“態度堅決、力度要大、方法科學、程序合法”方針，穩妥高效推進整改拆除。

鳳凰島二期問題是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對海南省生態環境保護重要批示精神專項整改的問題之一。海南省紀委監委強化生態環保政治監督，採取抽查暗訪、實地督導、參加專項督察等多種方式，對拆除整改進行全過程監督。

“省紀委書記陳國猛多次到三亞，對整改工作調研指導，明察暗訪了解項目整改落實情況，督促加快推進整改工作。”海南省紀委監委第二監督檢查室副主任陳銘向記者介紹，省紀委監委也加強對項目整改進度和整改成效的跟蹤檢查，並要求三亞市政府定期形成書面報告。

2021年7月2日，鳳凰島二期拆除工程正式啟動。當天，三亞市紀委監委、市生態環境局等單位在現場監督保障拆除工作順利開工。

在整改拆除過程中，海南省委常委、三亞市委書記周紅波每日一調度、每月召開常委會聽取工作匯報或現場調研督導，不定期實地暗訪。他多次表示，要緊盯時間節點、目標任務，扎實開展工作，確保如期銷號，高質量完成整改任務。

提前9個多月完成拆除

為確保拆除工作科學有序推進，三亞市在招投標階段即明確選擇技術實力硬、調配資源能力強、施工經驗足的企業負責實施拆除。同時，聘請相關專家團隊在拆除方案制定、拆除工藝選擇等關鍵環節評審把關。

當年，鳳凰島二期填海工程採用了先圍海后填筑的方式建設，島西南端的擋浪牆和護岸結構是按50年一遇的風浪規格設計建設。鳳凰島外圍由330多個沉箱緊緊扣在一起，而每個沉箱高約13.7米、重達780余噸。

在採訪中，參加過拆除項目的工作人員都說“填海項目以前都干過，但這麼大體量的拆除從來沒干過”，拆除難度前所未有。

“經過認真測算、研究，我們在設計方案時，把拆除工程劃分出三個施工作業面，連廊段拆除面層鋼筋砼，下挖混合填筑料﹔北護岸直線段填筑轉運平台﹔島體開挖作業面，開挖島心填筑砂料，並運至堤岸邊。”施工單位——中建筑港集團有限公司項目負責人鄒顯肖介紹。

拆除人工島，島體開挖作業面，就得首先拆掉外圍的部分沉箱。

一開始，大家認為技術方案沒問題，然而第一個沉箱進行吊浮作業時，還是突發側歪，導致施工暫停。現場專家、技術人員反復查看、仔細研究，經過沉箱排水、設備調試后，嘗試再次起吊。

鄒顯肖記得很清楚，2021年10月18日，大家站在風雨中注視著起吊機械，心情都很緊張。終於，沉箱穩穩浮出水面，有人激動地喊出聲。

為確保人工島拆除和相關問題整改順利進行，三亞市設立了全省首個重點整改項目臨時黨支部，由業主單位、項目代管單位、施工單位三方負責人組成支部領導班子，力求打好“黨建+”組合拳。臨時黨支部定期調度、動態管理、現場核查，統籌協調各單位各部門形成工作合力，為加快項目推進提供了有力政治保障。

三亞市環境投資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張秀標既是項目代管單位的負責人，也是臨時黨支部副書記。他告訴記者，施工期間“支部建在項目上，黨建跟著項目走”，這樣的黨建引領為現場施工解決了很多難點和堵點。

“我們經歷了多次台風，既要保証人員和設備的安全，最大限度減少台風對施工的影響，也要爭分奪秒搶工期。”張秀標坦言，那段時間都是黨員帶領工人堅守崗位，沖在防風搶險、施工一線。

更多沉箱完成起吊，為大型設備進場提供了便利的條件，水下塊石挖除、扭王字塊（防浪設施）拆除等關鍵環節的施工進度都逐漸提速，但也出現了平板船和皮帶船等船源緊張的情況。

現場的技術人員謝之龍回憶，中建筑港舉全行業之力解決難題。“我們不僅調配各種船舶和海上拆除作業資源，綜合各類船舶能效科學合理運用到項目中，從長三角地區調16艘平板船及6艘皮帶船，還預留了備用船源，前艘損壞維修也能及時補充作業。”

謝之龍做過詳細統計，整個拆除工程累計投入船機設備335台（套），參與各類管理和施工人員累計542名。高峰時期每天投入同時作業船機設備259台（套），同時在場人員431名。

“從我們實時了解的情況看，因拆除難度大，工程車輛維修1000余次，報廢40余輛，施工船隻大修、小修66次。”三亞市紀委監委駐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紀檢監察組負責同志感嘆拆除工作的不易，也告訴記者這樣的數據：拆除離港工程量從2021年9月的日均0.5萬立方米提升至8萬立方米，高峰時達到10萬立方米。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各方力量攻堅克難和不懈努力下，2022年3月19日，歷時262天，鳳凰島二期基本完成拆除，比“2022年12月”的規定時限提前了9個多月，實際共完成拆除量614.1萬立方米。

“雲監督”提升整改質效

完成中央環保督察整改是一項重要政治任務，在海南省紀委監委的部署要求下，三亞市紀委監委著力在敢於監督、善於監督上做好文章。

三亞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監委主任陳祥軍的公文包裡，曾經總是裝著一台平板電腦。通過客戶端，陳祥軍和其他市領導可以通過“5G智慧工地雲平台”，實時看到鳳凰島二期整改現場的動態場景，隨時掌握項目拆除進展，及時解決整改堵點、難點。

為確保整改責任落實到位，三亞市創新監管手段，利用5G技術，在拆除現場、消納場等重點區域設置了19個視頻監測點。利用“慧眼”監控系統對施工現場高頻掃描、移動巡檢，能及時發現並協調解決安全生產、環境保護等問題，打通“決策一線”到“落實一線”的信息壁壘。

三亞市紀委監委通過“5G智慧工地雲平台”實現遠程監管，做到事前預防、事中監管、事后追溯，使監督更加及時精准有效。“我們檢查雲平台報送的異常數據后，可以高效發現整改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及時督促責任單位認真履職、狠抓落實，極大提升了督辦效率。”

拆除工程，也必須是廉潔工程。

“紀檢、審計、法務及會計部門提前安排人員進入專班，全程跟蹤監督，著力從源頭上防范違規違紀行為。”三亞市紀委監委駐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紀檢監察組負責同志告訴記者，三亞市紀檢監察機關把監督探頭延伸到項目一線，尤其是每逢工程的重要節點，紀檢監察干部都會不打招呼，直奔現場了解情況。

就拿處置拆除廢料和國有資產來說，拆除工程中約產生606.5萬立方米總物料。該紀檢監察組負責同志說：“為防控廉潔風險，我們推動建立物料運輸‘三方登記’制度，加強對拆除物料管控，確保物料資源化利用，並且全程有跡可查。”

根據拆除工程余料資源化利用方案，三亞市將拆除物料進行分類處置，拆除施工剝離的廢料鋼筋以“評估+拍賣”方式依法依規處置﹔拆除砂石料等部分用於補砂、岸灘防護、破碎加工成利用建材等，大部分用於挂牌轉讓，實現資源化利用。目前，海南省產權交易所有限公司發布了鳳凰島二期項目拆除工程余料整體公開挂牌轉讓公告，對相關石料、砂料、混凝土塊等物料進行轉讓。

過去一段時期，海南省一些市縣在推進填海造地過程中決策不科學、程序不嚴謹、監管不嚴格，對局部生態環境造成明顯影響或破壞。鳳凰島二期的拆除整改為全省作出示范，也傳遞了必須整改、堅決整改的強烈信號。

近日，文昌、萬寧、五指山和定安4個市縣分別公開貫徹落實2022年第一批海南省生態環境保護例行督察報告的整改方案。這些地方統一了思想、提高了認識，把督察反饋的每一個問題都當成一道政治“必答題”，當成是否做到“兩個維護”的試金石，明確目標任務與具體措施，擔當作為，確保整改落實到位。

“鳳凰島二期那麼難拆，都整改了，其他地方的整改也一定能如期落地落實。”海南省生態環境保護督察辦公室有關同志表示。

（本報記者 聶新鑫 李靈娜 自海南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