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反四風如何形成規模效應

◎ 一些官員往往把地方的名貴資源作為個人升遷、做官的資本。要整治這些問題,就要從根源上解決違規違紀等腐敗問題,更好地貫徹落實中央八項規定精神,讓老百姓更多地享受反腐敗的紅利

◎ 針對利用名貴特產資源謀取私利問題,要加強制度性建設,特別是要厘清名錄,切斷名貴土特產資源轉換成腐敗資源的鏈條

◎ 此次從中央到地方針對利用“名貴特產資源”謀取私利開展專項、專業治理,意味著反四風已經向縱深推進,觸動了黨員領導干部手中的權力和利益,反四風已經從治標層面進入治本層面

“更多違紀問題由明轉暗、改頭換面。通報的172起典型案例,隱形變異的就有98起。四風問題具有很強的變異性,對隱形變異的新動向要時刻防范,實施靶向治療,堅決防止舊弊未除、新弊又生。”

這是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對2018年“五一端午”“中秋國慶”和2019年“元旦春節”期間,通報曝光的183起四風典型案例的特點總結。

從春節前至今,各地也紛紛嚴查領導干部利用名貴特產類特殊資源假公濟私、以權謀私、利益輸送等問題。

2019年伊始,隱形變異的四風問題似乎成為整治焦點。

“中央會強化監督工作,同時加強懲治和問責,通過遏制私人問題滋生蔓延的根源性因素來解決困擾,為徹底解決四風問題奠定基礎。”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向《法制日報》記者介紹,2019年,中央會針對一些具體性問題開展專項性治理,以專項治理為突破口,以點帶面推動反四風工作,形成反四風的規模效應。

借土特產當幌子

行雅賄暗賄之實

去年年底,中央紀委下發《關於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講話精神嚴肅整治領導干部利用名貴特產類特殊資源謀取私利問題的通知》。之后,多地陸續制定了具體的整治工作方案,並列出各地名貴特產類特殊資源名單。

庄德水對記者解釋,名貴資源之所以名貴,就在於稀缺,它們具有公共利益的性質,服務於社會大眾,不應該成為部分領導干部謀取私利的工具或渠道,甚至蛻變成他們的個人私產。

近年來,不少落馬貪官的斂財方式越來越隱蔽,利用“土特產”當幌子就是其中一種斂財方式。

根據澎湃新聞報道,湖南省近日多地查辦了多起干部收受名貴特產案,其中名煙“和天下”頻現通報。例如,衡陽市紀委通報的5起領導干部利用名貴特產類特殊資源謀取私利典型案例中,衡陽市公安局原副局長謝先進、衡陽市衛計委原主任鄒愛民、耒陽市經開區原主任谷文仕、常寧市城鄉規劃局原局長歐陽磊都曾收受“和天下”香煙。

衡陽市紀委在通報中稱,一些別有用心之人借贈送“土特產”之名,行“雅賄”“暗賄”之實,企圖達到“送得不動聲色、收得不露痕跡”的目的。還有一些領導干部打著“地方特產”幌子,利用管轄范圍內的特產和資源謀取私利,搞違規公款購買、違規收送、違規佔用、違規插手干預或參與經營。但無論收送的資源有多麼特殊,方式有多麼含蓄,手段有多麼隱蔽,都改變不了違規違紀或違法犯罪的實質。

2月1日,中共四川省紀委、四川省監察委員會公開曝光4起黨員干部利用名貴特產類特殊資源及地方特產謀取私利問題典型案例。

例如,遂寧市環保局黨組原成員、副局長沈劍飛違規收受可能影響公正執行公務的茅台酒問題。2017年和2018年春節前,某環保公司董事長黃某分別以拜年名義送給沈劍飛茅台酒6瓶,兩次共計12瓶。

四川省公開曝光的另外3起典型案例同樣和酒有關。宜賓市國有資產經營有限公司原董事長張輝違規插手五糧液系列酒經銷權等問題﹔成都理工大資產經營有限責任公司原代理董事長、總經理李東等人違規決策公款購買五糧液酒等高檔白酒問題﹔樂山市公安局警務保障科時任科長鄒浩違規收受供應商所送五糧液酒等問題。

庄德水認為,名貴特產資源一旦成為領導干部的謀利工具,利益受損的往往是人民群眾,“一些官員往往把地方的名貴資源作為個人升遷、做官的資本,這些人不考慮社會公共利益,完全是基於個人的發展和私利”。

在庄德水看來,要整治這些問題,就要從根源上解決違規違紀等腐敗問題,更好地貫徹落實中央八項規定精神,“要樹立反腐敗和作風建設的公信力,必須解決最受老百姓所關注的利益問題。而這些名貴土特產資源到底如何分配,如何使用,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本身就與老百姓的民生問題直接相關。解決這些民生問題,就是讓老百姓更多地享受反腐敗的紅利,真正讓老百姓在反腐敗過程中獲得更多利益”。

多地列出特產名錄

嚴禁官員輸送利益

1月17日,中共貴州省委辦公廳、貴州省人民政府辦公廳發布文件稱,嚴禁當地官員及其配偶、官員子女及其配偶利用茅台酒謀取私利。

接受記者採訪的專家認為,這雖然是地方省份對轄區內官員有可能利用當地名貴特產類資源謀取私利行為下達的明確禁令,但它向外界傳遞了一個信號,即中國嚴禁官員及其親屬利用管理的公共資源、工作人脈用於拉關系、謀利益。

在一些領導干部的腐敗案件中,高檔煙酒扮演了重要角色。此前,《廉政瞭望》雜志披露了貴州省委原常委、原副省長王曉光的“賣酒往事”。報道稱,王曉光愛喝酒,且隻喝年份茅台。他經常要求下屬用公款為其買酒,喝不完就帶回家,積少成多,進而做起賣酒生意。他在貴陽開了4家名酒專賣店,交給家人打理銷售,自己負責“貨源”,賺取了巨額利潤。

此外,中紀委曾通報王曉光“痴迷蘭花、玩物喪志”。在一些地區,蘭花也屬於“名貴特產”。

為了便於甄別操作,各地都列出了“名貴特產類特殊資源”的詳細清單,極具地方特色。

例如,根據雲南省紀委省監委網站消息,雲南省怒江州明確界定了當地特產類特殊資源。珠寶玉石重點指碧璽、玉石玉器(翡翠、獨龍玉、羊脂玉)、奇石等﹔名貴木材重點指紅豆杉、雲南榧、楠木等及其制品﹔名貴花木重點指茶花、蘭花等﹔名貴藥材重點指熊膽、麝香、虫草、野生天麻、野生重樓等﹔貴重礦產制品主要指白銀及銅器工藝品等﹔土特產品主要指老窩火腿、董棕粉、野生蜂蜜等。

今年年初,遼寧本溪市南芬區提出方案,自1月12日至2月18日,重點整治黨的十八大以來領導干部打著“地方特產”幌子,利用管轄范圍內的特產和資源謀取私利,將“地方特產”作為媒介和資本,進行利益輸送,利用本溪出產的高檔名酒、參茸類保健品(人參、鹿茸、蛤蟆油、熊膽粉等)、遼硯產品等名貴特產類特殊資源,違規公款購買、違規收送、違規佔用,領導干部及其特定關系人違規插手干預或參與經營等問題。

近日,保定市也開展集中整治,嚴查領導干部利用名貴特產類特殊資源假公濟私、以權謀私、利益輸送等問題。記者注意到,在這次嚴查中,保定將淶水紅木家具、曲陽石雕和定瓷、易水硯、易縣絞胎瓷、安國名貴藥材、順平桃木工藝品、各縣產的高檔白酒等列為重點對象。

在庄德水看來,各地方不僅要列出特產名錄,徹底打擊此類隱形腐敗,而且要不折不扣地執行中央通知和政策要求,開展專項整治和自查自糾活動。針對典型性的違規違紀問題,要實行通報,關鍵時運用紀律和法律手段進行懲治,形成威懾,把專項整治的效果轉化成實實在在的制度成果。

針對利用名貴特產資源謀取私利問題,庄德水建議加強制度性建設,特別是要厘清名錄,“要寫清名貴土特產的界限范圍,摸清特產資源的現狀,對如何分配使用以及相關企業的監管情況,要有一本明明白白的賬,主動接受老百姓的監督。要建立起有效的監督和管理手段,要切斷名貴的土特產資源轉換成腐敗資源的鏈條,隻有這樣才能真正從根源解決利用名貴土特產謀利問題”。

邊界模糊難定性

反腐方式需創新

黨的十八大以來,隨著反腐敗斗爭壓倒性態勢逐漸形成,全黨上下糾正四風取得了重大成效。盡管明面的違紀行為逐漸偃旗息鼓,但是以利用名貴特產類特殊資源謀取私利為代表的隱形變異的四風問題仍是百足之虫。

十八屆中央紀委六次全會提出,要密切注意不正之風的新動向、新表現,查找隱形變異的四風,越往后執紀越嚴。

“四風問題具有很強的頑固性和變異性。個別干部往往採取一些變通或者打折扣的方式來執行中央的政策,把四風問題轉入地下,披上‘隱形衣’。再加上四風問題本身的邊界比較模糊,黨風、民風、社風與其直接相關,有些黨員可能會運用一些合法的方式給這些問題披上馬甲,或者合法的外套。”據庄德水介紹,有時候難以找到相對應的紀律處理條款,有些干部甚至以法無禁止即為合法作為借口來賣權謀私,所以解決這個問題僅靠制度治理、進行事后責任追究還不夠,更需要提高黨員的思想意識。

對此,國家行政學院法學教研部副主任楊小軍提出的觀點是,四風問題的隱形變異實際上是“根子沒解決,這個根的消除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因此要不斷保持高壓態勢,壓制住四風才是出路”。

據庄德水介紹,打擊此類隱形變異的四風問題也存在難點。第一,發現比較難,具有滯后性﹔第二,查處比較難,由於制度建設本身具有滯后性,不可能囊括所有新的問題,有一些新出現的問題脫離了制度監管,在這種情況之下,難以找到有效的制度依據﹔第三,對四風問題形式的評估比較難,具體的工作部門往往採取傳統方式,比如警示教育方式或者宣傳教育方式,來提醒黨員領導干部提高意識,自覺約束自己的行為。

庄德水認為,在現實生活中,傳統的說教方式難以達到懲治預期的效果,需要創新反腐方式,“可以充分利用大數據等技術手段,對黨員領導干部的個人消費信息、社會信息進行綜合性分析,提高發現問題的能力,尋找新的四風問題和隱形變異的蛛絲馬跡”。

縱深推進反四風

簡政放權乃根本

下一步,糾正四風工作如何深化?

根據記者統計,截至今年2月10日,元旦春節期間四風問題監督舉報曝光專區總計通報了66起典型案例,92人被點名通報。同時,2015年以來通報的典型案例數量,總體上呈現逐年下降趨勢。有專家稱,經過5年專項整治,節日腐敗現象已經大幅度減少,節日腐敗正在得到遏制。

“未來還要與時俱進地加強制度建設,不斷扎牢制度的籠子。對於新的隱形問題,露頭就打,絕不姑息,形成警示效應和和典型意義。隻有這樣才能夠真正地提醒大家,讓領導干部心有懼,手有拒。”庄德水說,從各地方和一些紀委的實踐需求來看,在條件成熟的時候,可以將各地方查到的典型、新的隱形變異腐敗問題匯編成案例,用於警示教育和監督的參考,“它是整個官場政治生態文化的問題,也涉及到怎麼評價一個黨員領導干部政績和廉潔程度,是一個系統性的工程。四風問題相當於一面鏡子,會折射出我們管黨治黨的成效,也會折射出整個執政黨的形象。所以要改變這個問題,就要站在政治的高度和角度去審視黨員干部的一言一行,也希望黨員領導干部能夠不斷約束自己的行為,提高思想認識”。

在庄德水看來,此次從中央到地方針對利用“名貴特產資源”謀取私利開展專項、專業治理,意味著反四風已經向縱深推進,反四風的觸角已經延伸到了權力的核心,觸動了黨員領導干部手中的權力和利益,反四風已經從治標層面進入治本層面。

“現在主要是加強監督,也就是敲打,不敲打就會越來越猖狂。目前通過監督制度,通過敲打、處分、追究責任等形成威懾,這就叫高壓態勢,也就是強化監督高壓態勢來遏制四風問題的反彈。”楊小軍分析說,首先要解決不敢腐,高壓態勢和強化監督是近幾年的一個主旋律,“但是從淨化權力和反四風的角度,應該在2019年著手制度的改革,就是用市場化的方式去壓縮公權力的空間問題。同時,還包括公開透明權力運行、終身責任追究等。這些制度需要一一改革,給四風問題留下滋生溫床的空間才會越來越小,這屬於中期目標。短期目標肯定是保持高壓態勢”。

那麼,如何對隱形變異的新動向時刻防范,實施靶向治療,防止舊弊未除、新弊又生?庄德水建議,一方面,要提高發現問題的能力,特別是要加強黨的日常監督,實現日常監督和長期監督有效協同,同時擴大監督范圍,增強監督效能,豐富監督的力量,引入社會評估和群眾監督的方式﹔另一方面,要加強懲處和懲治,一旦發現違規違紀問題,從速從快解決,避免作風問題滋生蔓延,演變成更大的腐敗問題。

“從長期來看,實際上是要解決一些其他的制度問題。首先,腐敗之所以會出現,實際就是權錢交易。因此,簡政放權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通過市場競爭,市場決定資源,逐步壓縮公權力的空間。”楊小軍說,其次,領導干部除了對上負責,還要對下負責,“如果隻對上,很可能存在官僚主義和形式主義。所以應該更加重視對下負責,對老百姓負責,讓老百姓有權決定官員的工作成績和是非評價”。（記者 趙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