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馬湖的重生——江蘇宿遷揪出非法採砂背后“保護傘”記事

“清清的駱馬湖啊，一望無窮，站在那湖岸上啊，從西望不到東，萬代長流天上水，春天送來八面風……”駱馬湖橫跨江蘇省宿遷、徐州兩地，是“南水北調”東線的重要調節湖泊，更是當地百姓賴以生存的“母親湖”。

自上世紀90年代駱馬湖發現黃砂資源以來，湖區採砂活動逐漸興盛，採砂經濟一度十分繁榮。據不完全統計，2014年採砂最高峰，湖區有採砂船近2000條，年產黃砂超過1億噸，成片採砂面積達118平方公裡，佔湖面面積41%。採砂深度也從淺層轉向深層，普遍在10米至20米，局部達到30米至60米。然而，這也對當地生態環境造成了嚴重損害，生態保護迫在眉睫！

非法採砂背后違紀問題“浮出水面”

上世紀90年代，採砂行業的興盛給當地百姓帶來了富裕的生活。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的採砂、運砂船在湖區聚集，昔日碧波萬頃的駱馬湖不再一望無垠。由船隻排布而成的“鋼鐵森林”中，採砂機發出的轟鳴聲不絕於耳。20多年的無序採砂，導致駱馬湖水生動物數量銳減、淺水植物滅絕，甚至出現水質惡化、湖底荒漠化、島嶼消失近半的惡劣后果。

“雖然帶來短期的經濟效益，但長期無序開採對湖底結構造成了嚴重破壞，對水質也造成了嚴重影響。”宿遷市湖濱新區社會事業局局長英昌志說。

“採砂機一響，船上咕咕冒黑煙，湖面上柴油味兒嗆得要命，人都待不住，別說魚兒鳥兒了。”從小生長在駱馬湖邊的漁民譚棟良心痛不已。隨著環保意識的提升，人們逐漸認識到保護生態環境的重要性。

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2015年，宿遷市作出在洪澤湖、駱馬湖等水域全面禁採黃砂的決定。禁令發出，採砂船逐漸減少，臨湖居住的老百姓似乎看到了希望。然而，沒過多久，湖面上又彌漫起嗆人的柴油味兒。相關部門調查發現，禁令發出一年后，駱馬湖上仍有採砂船851條，年開採量約1億噸，涉砂經營人員約1.6萬人。

為何還有人膽大妄為、鋌而走險？2017年初，宿遷市委巡察組對市水利局的巡察讓非法採砂背后的違紀違法問題“浮出水面”。“非法採砂活動中，一批黨員干部存在貪污受賄、失職瀆職，甚至充當非法採砂‘保護傘’的問題……”2017年4月，巡察結果被反饋至宿遷市紀委。市紀委立即組織精干力量，聯合公安、檢察等多部門對上述問題啟動初核程序，瞄准違規開採背后黨員干部違紀違法問題展開調查。

近2個月的調查結果讓人不寒而栗。宿遷市湖區管理辦公室等部門多名工作人員參與非法採砂，甚至充當非法採砂“保護傘”。調查發現，市湖管辦有黨員干部將執法艇位置及執法路線等行蹤偷偷透露給非法採砂人員﹔非法採砂者吳某多次被聯合執法隊查處，有黨員干部為他出面協調求情，最終不了了之。執法者“貓不捉鼠”，甚至“貓鼠一窩”，禁令豈能不成一紙空文！

人情與金錢成“貓鼠一窩”利益基石

為何湖管辦成了非法採砂者的“內線”？執法者又為何明目張膽地知法犯法？原來，禁採令發出后，黃砂供應量急劇減少，相應的市場價格也一路猛漲。每噸黃砂從十幾元漲至幾十元、甚至上百元，採一天砂的淨利潤就高達數萬元。面對巨額利潤，採砂者自然坐不住。他們想盡辦法拉關系、找門路，極盡所能地“拉攏”“圍獵”駱馬湖水域執法者。

“很多朋友、同學找過來，通過我在湖裡採砂，或者通過我說情、打招呼。不去說、不給辦，總感覺面子上過不去。”宿遷市湖管辦下屬岸線管理中心原副主任朱海說。就這樣，在朱海的指示下，執法隊員湯可文等人開始在執法過程中“放水”。原本幾十萬元的行政處罰金直接降為幾千元了事。在同學、朋友的推杯換盞中，這些因人情關系而瀆職的黨員干部開始在執法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與朱海等人的違紀違法原因不同，一些黨員干部則是主動伸手，向非法採砂人員索要錢物，為其充當“保護傘”。比如，宿遷市湖管辦執法處原副處長靳宏石。

2016年12月，靳宏石主動聯系非法採砂老板高某，讓高某出資近萬元為其治病取藥。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收受了好處，靳宏石自然懂得投桃報李。在一些大的執法行動前，靳宏石會主動聯系高某，將執法信息和執法路線透露給他。為避免暴露，靳宏石用來通風報信的手機也是由高某提供的專用手機。“拿過他的東西、拿過他的錢，告訴他這些信息，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的。”靳宏石在懺悔書中寫道。

疏於管理為腐敗提供“溫床”

據了解，市湖管辦聯合執法隊成立於2013年4月。自成立以來，執法隊人員就較為固化，很多執法人員常年在一個崗位上工作，一些執法人員長期與採砂老板接觸，交往甚密。此案中，市湖管辦下屬的行政管理辦公室、岸線管理中心以及聯合執法隊，涉案人員比例均超過20%。

經過4個月的調查，駱馬湖非法採砂案件，共查處違紀違法黨員干部和公職人員13人，其中科級干部6人。截至目前，已有10名公職人員被追究刑事責任，3名黨員干部受到黨紀政務處分。

“嚴厲懲治違紀違法人員不是最終目的，我們要認真做好案件處置的‘后半篇文章’。”宿遷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市監委主任李桂琴認為，涉案公職人員目無法紀、肆意用權的背后，既有個人理想信念缺失、黨性意識淡薄等主觀原因，也存在涉事單位“兩個責任”落實不力、教育管理不嚴等問題。

在案例剖析過程中，辦案人員發現，市湖管辦黨的領導弱化，制度形同虛設。並且，整個湖管辦沒有專職的紀檢監察人員，對執法人員日常監督提醒嚴重缺失。“有的違紀違法人員在接受審查期間，連最基本的黨紀條例、法律法規都沒有聽說過，平時上級組織的學習活動，有無按時參加根本沒人過問。”辦案人員說。

2017年6月，宿遷市紀委組織召開全市打擊非法採砂專題警示教育大會。市湖管辦、水利局、公安水警支隊執法人員350余人參加。在嚴厲打擊非法採砂的強力震懾下，4名黨員干部及公職人員會后主動到紀檢監察機關說明問題。市湖管辦也及時汲取教訓，建立立體式的“執法+督查”工作機制，對執法人員進行輪換，清理一批不適應執法要求的工作人員。

與此同時，環保執法行動也在展開。2017年底，宿遷市累計拆解採砂船等設施582套。十多年沒有出現的駱馬湖銀魚汛再次形成，湖區水質持續改善。如今，駱馬湖的一泓碧水又開始在古老的蘇北大地熠熠生輝。（趙文 張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