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萬扶貧款買了假化肥

梁有豪接受辦案檢察官訊問

國家扶貧資金是特定款項，管好、用好扶貧資金是涉及面廣、政策性強、事關貧困戶切身利益的大事。然而，個別扶貧主管部門的腐敗分子為了個人利益，置國家扶貧政策、黨紀國法於不顧，與不法商人沆瀣一氣，採購“三無”化肥，造成國家巨額資金損失，並從中受賄。海南省陵水縣扶貧辦原主任梁有豪瀆職、受賄案，便是典型一例。

該案由海南省檢察院指定陵水縣檢察院立案偵查。2016年7月12日，陵水縣檢察院以梁有豪涉嫌濫用職權罪、受賄罪向法院提起公訴。10月28日，陵水縣法院作出判決：被告人梁有豪犯濫用職權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並處罰金20萬元﹔數罪並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四年零六個月，並處罰金20萬元。

今年6月初的一天，記者來到陵水縣檢察院，聽辦案人員講述了此案的來龍去脈。

化整為零規避招標

2011年初，海南省陵水縣政府決定向縣扶貧辦下撥645萬元專項扶貧資金，用於2011年至2013年為貧困戶採購化肥。消息一出，陵水縣提蒙興農種子化肥店老板何仰昭（另案處理）動了心思：政府投入巨資採購化肥，機會難得，利潤豐厚，不捷足先登分一杯羹就枉為生意人了。

精心策劃后，一天晚上，何仰昭邀請縣扶貧辦主任梁有豪到酒店盛情相待。酒至半酣，何仰昭進入正題：“聽說縣扶貧辦要採購一批化肥，梁主任，這筆生意能不能給我做？”“那恐怕不行，政府採購法還有《陵水縣政府集中採購目錄及標准》都明確規定了，單項或批量採購金額一次性達到100萬元以上的項目，必須公開招標。你何老板想做這筆生意，就得參加公開招標。”酒足飯飽，梁有豪起身要走，何仰昭遞上一條軟中華香煙，笑臉相送。

一連幾天，何仰昭都悶悶不樂：公開招標肯定沒戲，難道要坐視這塊肥肉落入他人之口？“哼，必經程序又怎麼樣，我就不信沒空子可鑽。”何仰昭信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深思熟慮后，他再次邀請梁有豪到酒店包間吃飯。“梁主任，我還是想拿下扶貧辦採購化肥這樁生意。您在政府從事相關工作，肯定懂得招標政策，如果能想辦法變通處理，讓我中標，我絕不會讓您失望，必有重謝！”

梁有豪心中竊喜，暗道：等的就是你這句話。“難得何老板有如此誠意，懂得人情事理。不過這件事非同小可，你先回去，我再想想，你等我消息。”話畢，二人離開酒店。

怎樣確保讓何仰昭中標，梁有豪著實費了一番心思，最后決定通過化整為零的方式規避公開招標程序。他急召何仰昭過來面授機宜。第二天一早，何仰昭將三家化肥經銷店的相關投標資料交給梁有豪。

三無化肥強令驗收

《海南省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採購法〉辦法》規定：採購人不得將應當以公開招標方式採購的貨物或者服務化整為零，或者以其他任何方式、理由規避公開招標採購。梁有豪當然清楚這條規定，但金錢的誘惑實在太大，讓他無法抗拒。他將何仰昭提供的三家經銷化肥的公司作為邀請招標對象，分批邀請招標，使何仰昭一舉中標。

中標的喜訊很快傳到何仰昭耳中，他立即撥通了梁有豪的電話，“梁主任，大恩不言謝，我對您的承諾過些時日一定兌現！”隨后，何仰昭電話通知朋友沈禮亮，讓他放心大膽地批量購進化肥。

據沈禮亮案發后証實：他是從一個叫王志明的男子那裡進的貨。2012年至2013年間，沈禮亮通過海南中農農資有限公司開具銷售化肥單，為何仰昭供應美國太平洋硫酸鉀化肥。第一批化肥運抵扶貧辦倉庫時，負責驗收的工作人員驚訝地發現，這批美國太平洋硫酸鉀化肥居然沒有產品質量檢驗合格証、生產許可証、銷售化肥的備案登記証等相關備案材料。進一步查驗發現，這批化肥包裝袋上所標示的生產廠家、生產地址、聯系電話以及所謂太平洋品牌，均為虛假信息。

工作人員立即向梁有豪作了詳細匯報。聽完匯報，梁有豪驚出一身冷汗。他已經收了何仰昭的部分好處費，退貨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裝糊涂，強行讓工作人員驗收發放，將來一旦東窗事發，免不了被追究責任。這可真是“騎虎難下”。

反復思忖，梁有豪還是決定闖一闖：畢竟蒙混過關是有可能的，就算運氣不好，也不過承擔一個失職責任，沒啥大不了。當天下午，他以十分嚴肅的口氣告訴負責驗收的工作人員：“這批化肥就按慣例驗收發放，不要節外生枝，出什麼紕漏。”就這樣，不合格的硫酸鉀化肥分九次運來，陸續發放給全縣貧困戶。

與此同時，按照梁有豪的授意，何仰昭多次給梁有豪的兒子梁干送好處費，一共送了人民幣65萬元。

欲逃罪責急退贓款

2013年11月，海南省審計廳決定對陵水縣扶貧辦採購的美國太平洋硫酸鉀化肥進行審計。

梁有豪坐不住了，他知道事情早晚會敗露。不想坐以待斃的他，決定將何仰昭送的65萬元好處費全部退掉。他將兒子梁干叫到身邊說：“沒別的辦法，隻能把何仰昭給的錢全退給他。還有，你告訴他，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什麼人找他，他都必須一口咬定從來沒有為銷售化肥給過任何人一分錢好處費。不然一旦出事，他也要受牽連。他咬死不鬆口，大家都平安。”

2014年春節前的一天晚上，梁干將65萬元全部退給何仰昭，還一字不漏地傳達了梁有豪說的話，讓何仰昭務必守口如瓶。退還受賄款，讓梁有豪心裡稍微安穩了一點，開始靜觀事態發展。

審計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並很快有了結果：陵水縣扶貧辦違反規定，將本應公開招標的採購化肥項目拆分成多個項目，通過邀請招標的方式，三年共計購買了價值645萬元的美國太平洋硫酸鉀化肥。審計人員認為，違規拆分項目、以邀請招標的方式發標都是疑點，背后很可能存在權錢交易。幾天后，海南省審計廳將審計報告送交海南省檢察院。海南省檢察院將案件線索移送陵水縣檢察院。該院對案件線索進行了評估，認為線索很有價值。2015年3月11日，陵水縣檢察院決定展開初查。

經過半年多的縝密初查，辦案人員初步認定：陵水縣政府扶貧辦公室主任梁有豪，在2011年5月至2014年8月主持工作期間，為了使化肥經銷商何仰昭順利中標化肥採購項目，違反規定將本應公開招標的項目拆分成多個，以邀請招標的方式使何仰昭中標。三年間，陵水縣扶貧辦從何仰昭處購買了價值645萬元的美國太平洋硫酸鉀化肥。在物資驗收過程中，梁有豪未讓工作人員按照要求檢查化肥是否有產品質量檢驗合格証、生產許可証等材料，而是直接將化肥驗收並發放到貧困戶手中。陵水縣財政局將化肥採購款645萬元全部支付到何仰昭所提供的公司賬戶內。此外，經海南省產品質量監督檢驗所檢驗，陵水縣扶貧辦採購的美國太平洋硫酸鉀化肥是不合格產品。

放棄幻想選擇自首

初查結果表明，身為陵水縣政府扶貧辦主任的梁有豪，對採購不合格化肥一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正當辦案人員就梁有豪是否存在利用職權幫助何仰昭中標，是否與何仰昭進行了權錢交易等問題展開調查之際，梁有豪來檢察機關投案自首了。

原來，梁有豪對檢察院展開初查工作有所風聞，得知檢察官調查了涉及採購、驗收化肥的相關人員后，梁有豪內心進行了激烈的思想斗爭。是坐等被抓，還是盡早投案自首，爭取從寬處理？梁有豪選擇了后者。2015年12月5日，他鼓起勇氣去了陵水縣檢察院，向辦案人員承認自己因為疏忽大意，採購了不合格化肥，讓政府蒙受了經濟損失。“是疏忽大意還是濫用職權，最終將由法律來作定論。”辦案人員明確告知梁有豪。

梁有豪投案當日，陵水縣檢察院決定對其涉嫌濫用職權、受賄一案立案偵查。12月16日，梁有豪被執行逮捕，關押到看守所。第二天上午，梁有豪被帶往陵水縣檢察院辦案區接受訊問。對自己濫用職權的事實，梁有豪供認不諱，卻隻字不提受賄情節。“既然你是來投案的，就不應該有所隱瞞。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你的問題不只是濫用職權這一項。”辦案人員提醒道。

眼看蒙混不過去了，梁有豪終於丟掉幻想，交代了自己收取好處費的始末，也供述了退回贓款的全過程。根據其交代，辦案人員兵分兩路，一路深入有關部門調查取証，另一路迅速傳喚証人及行賄人員，固定相關証據。辦案人員很快了解到，梁有豪自始至終都對所收錢財分文未動。這是為何？梁有豪的回答是：“我怕用了到時候還不清，所以就不敢花，而且心裡越來越害怕。特別是聽說檢察院開始調查採購化肥的事，心裡就更害怕。”

該案偵查終結提起公訴后，法院很快進行了開庭審理。法庭上，梁有豪辯稱：自己收受何仰昭65萬元后，本來早就想退還，可何仰昭一直不肯接受，直到2014年春節前，他才說服何仰昭，退回了這65萬元，懇請法院念及退還受賄款這一行為，不以受賄罪追究自己的刑事責任。對此，公訴人當庭釋法：被告人梁有豪在2011年至2013年間，陸續收受何仰昭送的65萬元賄款后，因為審計廳審計採購化肥項目，擔心自己受賄事實敗露，才於2014年春節前將賄款退還。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於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第9條規定，國家工作人員收受請托人財物后及時退還或者上交的，不是受賄﹔國家工作人員受賄后，因自身或與其受賄關聯的人、事被查處，為掩飾犯罪而退還或上交的，不影響認定受賄。被告人梁有豪時隔近兩年才退款的行為，不符合上述法律規定的“及時性”，故其辯護意見不能成立。

法庭支持並採納了檢察機關的意見，根據梁有豪的犯罪事實、性質和自首、退贓等情節，作出判決。梁有豪表示服判，未提出上訴。

梁有豪因犯濫用職權罪、受賄罪被定罪量刑后，陵水縣檢察院將何仰昭、沈禮亮涉嫌銷售偽劣產品罪、串通投標罪的線索移送陵水縣公安機關。陵水縣公安機關決定立案偵查后，何仰昭的妻子陳某將涉案贓款13萬元上交辦案機關。

案結事未了。陵水縣檢察院結合辦案認真分析了案發原因，向陵水縣扶貧辦發出關於加強扶貧資金監管，實行跟蹤監督，防范此類犯罪再次發生的檢察建議。今年3月初，陵水縣扶貧辦已就整改情況向該院作了反饋。（江舟 馮敬）